第10章 玉尘消摇吐妙言 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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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尘消摇吐妙言(二)
  
  接连审了两桩案子,崔钿颇有些疲乏,便说要去后间稍稍歇整一番,少顷过后,再开堂审案。崔知县一走,便有差役娘子捧茶而来,又搬了两方月牙凳,让这两位讼师,也趁这工夫,稍行休整。
  
  这两场官司打下来,秦娇娥这眉眼,早就耷拉了下来,心里自然很是不快。早年间,这寿春县里还没得徐挽澜这号人物,那立在堂上,侃侃而辩,刀刀见血的小娘子,还是她秦娇娥,断然轮不到这徐三娘。
  
  只是她虽不快,却也不是愚钝之人,早在心里反躬自省起来:这徐挽澜为何能每每压她一头?她自然有她的能耐,而这份能耐,她现下是没有的。技不如人,那便只得认栽。
  
  有道是一鼓气盛,二鼓气衰,三鼓气竭。接连两回,占不得上风,这秦娇娥纵是强自克制,却还是不由自主,好似那斗败公鸡一般,垂头铩羽,苶然沮丧起来。她死死咬牙,跺了跺脚,骂自己道:你这没出息的,急什么急,气什么气!你若这般颓丧下去,这第三场官司,保不准还是一个输字!
  
  而另一边的徐挽澜,相较之下,却是舒坦多了。她一袭青布衫儿,坐于月牙凳上,手捧瓷盏,缓缓饮了口热茶,接着眼儿一瞥,打量了下那垂头塌翅的秦娇娥,兀自在心中叹道:
  
  这不就是马太效应么?强者因节节胜利而信心鼓舞,由此愈来愈强,弱者因节节败退而颓丧失意,又因颓丧失意,而开始自我怀疑,而一旦开始自我怀疑,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就离崩溃不远了。若想跳出这个恶性循环,非得有一颗极其强大的内心不可。
  
  怪只怪那秦娇娥为了赢她,只要能和她对打,那就甚么案子都接,来者不拒。对案情不清不晓,对律法不明不察,如此一来,又能有几分胜算呢?
  
  徐挽澜这般想着,微一抬头,却见魏大娘满头簪花,穿红戴绿,珠光照人,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。徐三娘被她那副扮相晃得眼花缭乱,稍稍定了定心神,这才笑容可掬,起身迎上前来。
  
  徐挽澜一到她跟前,便花甜蜜嘴,笑着夸赞道:“瞧阿姐今儿这打扮,头上是如花似锦,姹紫嫣红,裙子上绣的是瑞彩祥云,紫气东来,脚上蹬得一双凤头履,凤凰来仪,吉隆之喜。阿姐这番气派,喜气冲冲,满面春风,当真穿得一身好彩头。咱们今日,定然是天官赐福,如意称心。”
  
  这吉祥话儿,一句接着一句,如洪水滔滔,淹得魏大娘飘然欲仙,好不欢喜。她嘻嘻笑着,一把拉住徐挽澜的手儿,道:“咱这生意人,最是讲究好彩头。三娘你若是喜欢我这衣裳,我再找那裁缝做一身儿,给你送过去不就得了?”
  
  稍稍一顿,她又笑道:“哎呀,方才我站在那衙门外,瞧着你打先前那两场官司,好几次都当真是替你急坏了。幸而你是徐巧嘴儿,旁人就是长了七嘴八舌,也斗不过你去。现如今我是心肝儿掉在肚里头——放下心来了。”
  
  徐挽澜笑了笑,抬眼看向秦娇娥那边。那立在秦娇娥身边的二人,一个衣着素净,长得细皮白肉,眉眼狭长,正是魏大娘的二妹,魏二娘。另一个瘦小枯干,眉卑眼怯,含胸驼背,则是此案的关键人证,即是那给魏阿母代写遗嘱之人。这小娘子乃是魏府上的烧火丫头,名呼丁香。
  
  徐挽澜不动声色,眼上眼下,扫视着这二人。忽然之间,她瞥见那魏二娘不经意间举起袖来,用中指的指骨蹭了蹭眉心,而就在她露出来的拇指上,有一块黄色手茧,因她格外白净,那一小块手茧便显得十分突兀。
  
  徐挽澜这一看,不由得负手而立,皱眉吟思起来。
  
  魏家乃是富贵商贾,府上有四个女儿,老大和老三,都是一个爹,即是那魏阿母的正牌郎君。这两位娘子,都是做生意的,脾性泼辣,骄纵跋扈。至于老四,乃是魏阿母那郎君死了之后,魏阿母不知找谁怀上的。四姑娘年纪小,十岁刚出头,便是想争家产,也是无力为之,只能听由姐姐们的意思。
  
  至于这魏二娘,却是和魏大娘同母异父,常被魏大娘在背后骂做“野种”。按照现代人的观点来说,这魏二娘他爹,便是个男小三。而在这宋朝,虽说出于一些原因,明面儿上奉行的是一妻一夫之制,但其实这所谓的“一夫”,说白了就是个管家,空占个名分而已,至于这妻子要怀谁的孩子,啧,倒不一定非怀他的不可了。至于个中缘由,说来话长,暂且不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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